第033章 【三更合一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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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顾盼，你先别急，到底是怎么回事，你慢慢说。”
那头顾盼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慌张，秦末末反而意识到自己更要冷静，对他循循诱导。
顾盼原本也是急昏了头，听到秦末末的话才慢慢镇定下来：“白天的时候，爷爷说他要出去走走，护士没在意，到了晚上送药的时候才发现他没有回医院。医院保卫处的录像显示，爷爷是在上午10点左右离开的，往你们小区方向去了，但现在还没有回来。老家那边我打过电话去问，他们说爷爷也没有去那边。现在我被门卫拦着不让出学校，正在值班老师这儿办出校手续，我哥现在还没下手术，所以我想找你帮个忙，先在你们小区旁边问问有没有人见过他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秦末末侧着脑袋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，反手就将门关上往楼下跑，“我这就去找人。”
因为是一路小跑下的楼梯，秦末末说话的气息也不稳，粗喘着气安慰顾盼：“顾爷爷的身体很好，应该不会有事的，你放心吧。”
顾盼仍是没有减少忧心：“护士说爷爷这两天的体检结果并不太好，脾气也大。我就怕他一个人在外的，要是突然发病……”顾盼的声音骤然一顿，电话那头传来细碎的说话声，他对秦末末匆匆说，“我现在出校门了，正往你们医院赶，一会儿再联系你。”
挂了电话后，秦末末先在小区物业处询问了一番，而后又到周边的超市挨个地询问了一遍，都没有人看到过顾鹤章。
昏黄的小区路灯下，有零零散散的人们迈着闲缓的步子从外散步归来，秦末末跟着他们，一个一个地仔细辨认，仍是没有顾鹤章的身影。
秦末末有点着急，她在想，顾爷爷年龄这么大了，又没有交通工具，会去哪儿呢？
正在这时，眼前走过一对老年夫妻，秦末末灵光一闪，突然想到，顾爷爷爱热闹，他会不会是去了老年人聚集的地方？
于是，她大了胆子上前询问，做出小女生焦急的模样：“不好意思，爷爷奶奶，请问你们是从哪儿回来？我爷爷说晚上出来看看热闹，结果现在就找不到人了……”
夫妻中的老太太很是热诚，见秦末末是个小姑娘，又是来找爷爷的，便也不拘束地告诉她：“我们刚从南天广场跳广场舞回来，那儿人多，没准你爷爷到那里去了。”
秦末末闻言大喜，向老夫妻道谢后，忙跑到了南天广场。但到了那儿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晚了一步，原本跳广场舞的老人们都已经陆陆续续吧离开了，只剩下几个老人在收拾场地和道具。
一路狂跑过来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，秦末末有点沮丧地坐在一旁花坛上。
这时手机又突然铃声大作，看到屏幕正中闪烁的顾盼的名字，她有些低落地接起来：“对不起啊，顾盼，我还是没找到爷爷。”
“没事的，末末，我已经到医院了，我哥刚刚下手术，静媛也来帮忙了，不然你先来医院吧，我们好好想想，具体要怎么找……”
“嗯。那我现在就过来。”
收起手机，秦末末深呼吸了一口，重新打起精神来，正准备往医院走，突然发现身旁的一位老人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她看。
这会儿广场上人并不多，秦末末本能地有点害怕，条件反射地想逃走，但脑中一跃闪过另一个可能，她挣扎了一下，硬着头皮上前问：“老爷爷，你是有话想对我说吗？”
秦末末率先打破僵局后，气氛就没那么古怪了，老人打量了她一会儿，问：“我刚刚听你电话里说……你在找人？”
“是的，老爷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？”老人的话令秦末末瞬间燃起了希望，一股脑儿地将情况往外倒，“他是我认识的一位爷爷，和您的年纪差不多。在仁光医院住院，护士说他白天离开医院后就没有回去了。他的孙子现在都在很着急地找他……”
听秦末末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通，老人愣了愣，迟缓地说：“看来真是他。他一个小时前就走了。”
原本一直寻找无望，此刻却突然得到消息这令秦末末感到狂喜：“您……见过他吗？他往哪里走了您知道吗？”
老人思考了一下，慢条斯理地回答：“他去哪里了我不知道，我就是坐在这儿跟他聊了会儿天。不过我想他应该是回医院了吧。”
听到顾鹤章回医院了，秦末末几乎拔腿就想往医院跑，老人后面的话，却让她的步子定住了。
“那老头以前是个能耐人，他说他以前看到这些跳广场舞的人就很烦躁，现在却觉得羡慕。你如果认识他的孙子，就让他们多陪陪他吧。年纪大的人一个人呆在医院里也是挺可怜的……”老人佝偻着背，慢慢地说道。
“老爷爷，你放心，我会转告的。谢谢您……”秦末末走出两步，又转过身停下，深深地鞠了个躬，“真的谢谢您。您也早点回家吧，别让您孙子担心。”
老人冲秦末末缓缓地挥挥手，看见小姑娘向医院方向奋力奔跑的背影，老人缓缓地起身，混浊的目光中透出些许怅然。
这么好的孩子，如果是自己的孙女就好了。
——
回到医院后，秦末末并没有马上和顾盼联系，毕竟老人的话只是猜测，要是没找到人，反而累得顾盼他们空欢喜就更不好了。
她先到住院部询问了一下，得知顾鹤章并没有回来，心中难免地失落了一下。
这会儿已经入夜，秦末末从住院部出来去急诊的门厅和顾盼他们汇合。因为心中着急，秦末末没有多想就习惯性选择了平时常走的那条小巷。那条小巷直接连通急诊的偏门，因为方便快捷，白天走的人很多，但这两天路灯坏了，到了晚上，护士医生们大多都会选择绕道。
秦末末完全陷入黑黝黝的环境里才反应过来，但这时候回头也晚了，她只得打开手机电筒功能，硬着头皮向前走。
这条小巷并不算太长，却因为过于狭窄，给人狭长的错觉。静寂的黑夜中，仿佛呼吸的声音也能清晰的听得见。
秦末末攥紧了手机，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光源，一步一步极缓慢地往前走。她穿的是帆布鞋，踩在地上只有极轻微的摩擦声，这规律的响声反而令她感到一丝安全，因为可以以此告诉自己，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，不要自己吓自己。
快走到小巷尽头的时候，秦末末倏地松了口气，正在这时，手机突然发出一阵电量耗尽的提示音，眼前的光源霎时湮灭，秦末末心中咯噔一下，摸索着想打开手机，却徒劳无功。
她看着前面剩下的一点点路，叹了声气，将手机收进裤袋，再次在心里谴责了一下自己不及时充电的习惯。正要接着走，黑暗里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。
秦末末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，而后开始剧烈的收缩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，整个身子都止不住地发抖，连牙关都在打颤。
她本能地想尖叫，却因为太过惊吓，连叫声都发不出来了。
“秦末末？”
熟悉的清冷声音打破了诡谲的阴森气氛，秦末末只觉得已经吊在嗓子眼的心脏“啪”地一下掉回了原来的地方。浑身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，秦末末脚步突然地踉跄了一下，险些摔倒，顾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，月光下，他的眼眸熠熠闪光，显得异常明亮。
手臂被强有力的力道搀住，秦末末愣了一会儿才缓过神，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一下对方覆在自己手臂上的手，温热的，带着人类正常的体温。
她长长地吐了口气，带点险后余生的庆幸：“顾医生，真是你啊……我还以为见鬼了。”
顾意看了她一眼，若无其事地从她身边越过，走在了她的跟前。
秦末末见状忙追了上去，不一会儿，两人出了小巷，顾意这才停下脚步。
门厅的光洒在顾意周身像是给他镀了层白色的光晕效果，秦末末为自己的脑补莫名想笑。
顾意又重复问了一句：“你怎么会在这儿？”
“顾盼说顾爷爷不见了，我是来帮忙的。”虽然是帮忙，但一对上顾意那严肃的目光，秦末末就有点底气不足。
顾意也察觉到秦末末似乎有点怕自己，语气缓和了下来：“你明天还要上班，没关系吗？”
“没关系没关系。”顾医生的话并不是在拒绝自己，秦末末忙不迭地摆手，“我精神很好的，顾医生你放心，我一定不影响工作。”
顾意有点哭笑不得，明明她是来帮忙的，为什么要这么诚惶诚恐？
“我也正好去找顾盼，一起吧。”
有了顾意的陪伴，秦末末觉得自己顿时有了力量，在空荡荡的大楼里穿行也不觉得恐怖了。
顾盼和方静媛早已经在门厅等着了，秦末末将自己在南天广场遇到那位老人的事情跟他们都说了一下，只是有技巧地省略了老人说让他们多多陪伴顾爷爷的话。她知道顾意和顾盼平常学业和工作都很忙，不能时常陪伴顾爷爷也是没办法的事。这事她可以放在找到人之后再从侧面善意提醒他们，并不打算在这种时机下提出。
顾盼初听到自家爷爷居然是去看广场舞了，大感惊讶，而后便是内疚。即使秦末末不说，他也有自知，一定是自己这些小辈平常陪爷爷的时间太少了，所以爷爷才会不说一声就出院。
方静媛作为旁观者，倒是看的更加明白：“广场舞其实也是一种表演，有没有可能，顾爷爷又去哪里看表演了？”
方静媛的话提醒了在场的人，顾盼最先反应过来：“我去医院旁边再找找。”
“我也去对面的小区什么的看看……”方静媛说着追着顾盼出去的方向去了。
顾意见两人走远，便对秦末末吩咐说：“医院外他们已经去了，我在医院里面找吧，现在时间已经这么晚了，爷爷随时会回来也说不定，你在病房守着好了。”
秦末末却仿佛没有听见，低着头像是在思索什么，半晌才抬起眼眸，讷讷地问：“顾医生，这医院里有没有什么比较宽阔的，相对安静的场地？”
顾意微蹙了眉：“你是说……”
“我在想，爷爷那么喜欢表演，会不会是一个人去练习表演了？”
秦末末说的话不无道理，比起看表演，顾鹤章显然更中意自己的演出。顾意很快给出了搜索目标：“住院大楼里有一个活动室，大楼外有一个篮球场……边找边想吧。”
说着，两人一同向住院大楼方向跑去，途中秦末末跑下楼梯的时候太急，不小心踩空了一步扭到了脚，顾意不得不停下来：“你有没有事？”
脚踝处传来阵阵刺痛，秦末末忍不住抽气了一下，但不想拖后退，冲顾意摆摆手：“顾医生你先去吧，我没事的。”
顾意忧心地看了她一眼，下了决定。他将秦末末一只手塔上自己的肩，直接将她打横抱起。
秦末末完全没有准备，身子的突然腾空令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，随后就被稳稳地安置在路旁的木椅上了。木椅的椅面有点冰凉，简直夜风轻拂，吹来带着轻微的冷意。秦末末不禁哆嗦了一下。
顾意感觉到了秦末末的轻颤，他扶着秦末末坐好，目光审视着她，怎么都觉得她娇小的身材太过单薄，想了想，将身上没来得及换下的白大褂脱下，披在她的身上：“我去住院大楼找人，你就坐在这儿等我。别乱走。”语气不容置喙。
这个地方位置并不算偏僻，又有路灯，转头就能看见住院大楼外的所有情形，秦末末乖巧地点了点头。
顾意刚走开几步，终是不太放心地又折了回来。
秦末末心中一紧：“顾医生，还有什么事吗？”
顾意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她：“如果有什么事就给顾盼他们打电话，解锁密码是四个1。”
秦末末有点不知所措，刚想说点推拒的话，顾意已经将手机整个塞进她的手掌里了，随后转头离开。
看着顾意在夜色中离开的萧然身影，秦末末不由将手中的手机攥紧了些，心中泛起异样的涌动。
在木椅上等了好一会儿，顾意也没有回来，秦末末估摸着情况不太乐观，刚想打电话询问一下，这才蓦然想起顾意的手机还留在自己这儿。
想起顾意刚刚毫不犹豫地将开锁密码告诉自己，秦末末心中竟多了一丝莫名的小雀跃。
她百无聊赖地按亮了手机屏幕，看着注入密码的主页面，小心翼翼地输了四个“1”，界面果然瞬间跳转到了手机的主菜单。
顾意主菜单上的应用很少，只有基本的系统应用和几个专业应用软件。手机墙纸是一片米白，整个界面看起来像他的人一样，干净简洁、一丝不苟。
秦末末不敢乱按，只是想着还是应该将自己的猜测和顾盼他们说一声，让他们在寻找时，也能多个具体的搜索范围。下意识就点进了通讯录，因为手机是触屏的，秦末末一不小心就滑过了头，目录跳转到了“q”区，她刚想退出，手指却在猛然瞥见一个联系人时生生顿住。
那个联系人是“秦母”。
并不是秦末末自作多情，但之前沈凌告诉她的事情一直令她百思不解，那个自称是她主治医生的人她猜测过是顾意，但又觉得这实在不像是顾意行事的风格。这会儿突然看到这么个名字，难免生出了一些猜想。
虽然顾意将开锁密码告诉了自己，但秦末末还是觉得自己这会儿的行为就跟做贼似的。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确定没人，她才点击进入了“秦母”的联系人信息库，看到底下的电话号码时，她的猜想得到了确认。
她认得，这的确是原主母亲的号码。
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动，她又小心地翻开了顾意的通话记录，果不其然，在几天前，有一个呼出电话是打给秦末末的妈妈的。
秦末末一时心中百味交杂，顾医生做的事无疑是在为她好，但就是太好了，才让她觉得惶然。不仅仅是这次，还有之前的好多次，顾意都是口中冷言冷语，却沉默地在背后替她做很多事情。不知不觉地，她已经十分依赖于他，她贪心于顾意给她的安心之感，但又生怕自己会生出其他不该有的期待和幻想，到时候会让自己和顾医生都陷入很难看的境地。这种矛盾的心情令她困扰。
就在这时，两个护士从远处走来。
秦末末心虚地收起手机，假意在休息，那两个护士并没有注意到她，兀自聊着天。
“真奇怪，我刚刚那边过来的时候，老是感觉有人在唱歌，一会儿又像是有人在说话，但看看周围，又没有人……”
“你是鬼故事看多了吧，大晚上的，别吓人。”
“我说真的，那声音我听的很清楚……”
两人的对话远远传进秦末末的耳中，秦末末仿佛获得了重大的消息，突然站起来拦住她们：“等一下，你刚刚说，你是在哪儿听到了有人在说话和唱歌？”
秦末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两个护士一跳，两人的心情都有点不悦：“大晚上的，小姑娘你别突然跳出来吓人好不好？”
“对不起对不起，是我太着急了，我跟你们道歉。但能不能请你告诉我，你刚刚是在哪里听到的奇怪的声音？”秦末末的态度很诚恳，那两个护士的不悦也就减少了一些。
之前说听到歌声的那个护士回头指了一下不远处的急诊大楼：“就是那边了，不过也有可能是我耳鸣听错了。”女人大多如此，和自己亲近的人说事时，夸大其词，说的多真也无所谓，但有人正儿八经问起，还是得撇清一下，免得造成误导。
秦末末疑惑，之前她们明明就在急诊大楼的门厅，怎么都没有听到呢？
“请问，您刚刚是经过了急诊的哪个区？”
“七楼的ct室，我去给同事送夜宵，在走廊里的时候听见的。”
秦末末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，连声道谢后，顾不上脚疼就一蹦一蹦地向急诊大楼去了。
一楼的急诊室里病人人满为患，声音嘈杂所以他们没有听见。而那个护士在七楼听见了有人唱歌和说话，八成是因为声音渺远不太确定，说明声音是在一定距离之外发出的。
急诊大楼并不高，只有十二层。不在一楼，不在七楼……安静而又宽阔的练习场地，就只有天台了。
秦末末进了电梯后直接按了顶楼，电梯到达后，她直奔天台，果不其然，远远就听见了沧桑感十足的音乐。
遥遥看见一个人影在天台上随着音乐走来走去，隐隐还可以听到他在念着什么台词。
秦末末已经能确定找到人了。看起来，顾爷爷的衣服穿的很保暖，还带着个绒帽，秦末末放心了点。
她长长地吁了口气，从口袋里拿出顾意的手机拨通了顾盼的号码：“顾盼，我找到爷爷了。他在急诊大楼。具体情况你回来我们再说。”
挂了顾盼的电话后，想了想，她又从顾意的通讯录里找到了住院大楼的座机号码：“住院部吗？顾爷爷找到了，他在急诊大楼天台，他情况很好，我一会儿会带他回来的。如果你们看到顾意顾医生，麻烦转告他一下。”
挂了电话后，秦末末才慢慢走到天台上。脚踝处还有点钝痛，所以她的走路速度很慢，走到离顾鹤章几步开外的地方，她才停下，脆脆地喊了声：“顾爷爷。”
顾鹤章正沉浸在台词中，听到这一声喊，生生顿下，回过头疑惑地看秦末末：“末末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秦末末故意垮着个脸：“顾爷爷啊，你可把我给急坏了！”
顾鹤章不解：“你……怎么了吗？”
“不仅是我，还有您的孙子顾医生和顾盼！您说都不说一声就从住院部跑了，这么晚还不回去，为了找您，我们都快把医院给整个儿翻过来了！”
秦末末佯装生气地坐到水泥地上，揉了揉自己的脚踝：“您一个人在这儿倒是清净了，我可惨了，刚刚扭了脚，现在还疼呢。”
“啊？我只是一个人在医院里闷的慌所以出去走走。刚刚看一大群老婆子在跳广场舞，太闹腾了，我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试试戏。”
顾鹤章就着秦末末的身边坐下，关切地问她：“你的腿严重吗？”
秦末末紧巴着眉头，煞有其事地说：“刚刚可疼了，现在好多了。”
“那……那就好。”
“顾爷爷，您无聊了可以打电话给顾医生他们呀，怎么就一个人出去了呢？”
“他们都忙……其实我也不是指着他们天天陪着我，我就是一个人闲不住，总是想找点事儿做。”
顾鹤章眺望着远方，目光里流露出掩饰不住地寂寥。
秦末末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，特别的难受，她特别想说些什么话来宽慰一下他，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只得陪着顾鹤章一同静静地坐着。
过了一会儿，秦末末突然心血来潮：“顾爷爷，你刚刚表演的是什么剧本？这个配乐可真好听。”
提起了自己的行当，顾鹤章颇为自豪：“这个音乐是《康熙王朝》的主题曲，不过，我刚刚表演的是话剧《大汉王朝》的剧本，我演的老年汉武帝。”
“唉？”秦末末只觉得额角跳了跳，虽然不太适应这么跳跃性的内容，但还是很捧场的鼓掌，故作仰慕地说，“顾爷爷，我在天台外听到您刚刚演的那段特别好，超级有帝王范儿。您介不介意再表演一遍给我看？”
顾鹤章愣了一下：“你会看这个？”
秦末末一脸地真挚：“我可爱看话剧表演了，特别是这种带有历史厚重感的。”
顾鹤章乐了：“既然你喜欢，那我就再表演一遍给你看。”
背景音乐是从顾鹤章随身带的一个小音箱里发出的，他俯身调节了一下，把背景音乐调到了开头，开始激情饱满的演出。
秦末末坐在天台的水泥地上，背倚着水泥护栏，很投入地观看着顾老爷子的表演。并跟着他的表演适时地做出各种举动，诸如鼓掌，叫好，欢呼……一个人就撑起一整场观众的活儿。
有了秦末末的鼓励，顾鹤章也表演地更兴奋了。
两人亲切地互动着，等到顾鹤章一幕表演完，秦末末肃然起身，送给他长久的掌声。
顾鹤章这会儿算是看出来了，这丫头，分明是在讨自己的开心。即使知道她是故意这么做的，但心中被认同和理解被关心和重视的感觉，还是令他感到动容。
他转身关掉了小音箱，对秦末末叹声道：“时间也不早了，我们回去吧。”
秦末末自然欣喜地应下。她之前做那么多工夫，为的就是让顾老爷子心甘情愿地回病房吶。
秦末末扶着顾老爷子走到天台的入口处，突然停下了。
门口处有个黑漆漆的人影，待他们走近了些，那人影才从门后走出来，站在天台简陋的照明灯下。
灯光清清冷冷地扫过男子的脸庞，他的唇角微微抿着，看向两人的目光不似平日那般严肃，反而带了些温软。他轻轻地开口：“爷爷。”
顾鹤章亦目光平静地看着他，由衷地叹息了一声：“今天是我让你们担心了。”
爷孙俩沉默地对望，不知怎的，顾意感到眼眶一阵轻微的酸涩，那感觉几不可察，仍令他感到不适，他微微别开了头。
顾鹤章率先打破了沉默：“上头风大，走吧。”
说着抬起了自己没被秦末末搀着的另一只手臂，顾意会意地上前，小心地扶着他前行。
得知顾老爷子已经安然回到病房后，顾盼和方静媛去见了他一面，说了些关心的话，顾鹤章对两个孙子一视同仁，这天的态度都特别的平和。
因为宿舍的门禁已经到了，顾盼和方静媛也不打算回学校了，顾盼嚷着要去顾意家留宿，方静媛则在秦末末的公寓借宿。折腾了大半个晚上，时间已经将近凌晨，方静媛累的直发困，秦末末的肚子却没出息地响了。
顾意当即将钥匙递给顾盼：“这上面有我和她公寓的钥匙，你们先回去吧，我带她去吃点东西。”
顾盼讷讷地接过，半晌才反应过来：“等等，哥你怎么会有末末家的钥匙？”
但顾意已经带着秦末末上了车，扬长而去。
顾盼不甘地转向方静媛：“这也太奇怪了，你说是不是？”
方静媛嫌弃地瞥他一眼：“现在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老考试垫底了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……你的心全放在管闲事上了，妇女之友。”
顾盼淡定不能，两人吵吵嚷嚷地往小区走。
与顾盼两人相反的，顾意的车里却是一片沉默。
顾意专心致志地驾着车，目不斜视，秦末末好几次想发问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，因为不敢！
但顾意的车似乎开的有点远了，秦末末忍不住问：“顾医生，我们这是去哪？”
顾意的车速骤然慢下来，车辆沿着硬路肩慢慢停下，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，微侧过头似不理解地问：“秦末末，你为什么老喊我顾医生？”
“因为……你就是顾医生啊……”秦末末弱弱的开口，有点底气不足。
顾意却是被她的答案听的笑了，凑近她一些：“那你怎么不喊顾盼顾同学？”
“同……同学，这称呼不是很奇怪吗？”秦末末无措地捋了捋头发，“顾医生……你是介意我这么喊你吗？”
“医生是我的职业，上班时间我不介意你这么叫，不过上班以外的时间，还是叫名字吧，我首先得是我自己，然后才是你的医生。”
顾意一番话说的字正腔圆正儿八经，秦末末被唬住了。顾医生这么严肃的，是在和她讨论对他的称呼问题？
“可是，顾医生……”
“嗯？”
秦末末闭了闭眼，死就死吧：“好吧，顾、意。”
顾医生满意地点点头，重新发动车子。
“可是，顾医……额，顾意，在学校的时候怎么办？”
“该叫老师还是得叫老师。”
“那改称呼还有什么必要……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额，我说，改了称呼挺好，挺好。”
顾意唇边泛起浅浅笑意，饶有兴致：“怎么好了？”
秦末末为难地别过了脸，顺口诹的还真跟她问出处啊。在脑袋里胡乱组织了一下，她清了清嗓子道：“嗯，改了称呼有助于我区分上班时的你、上课时的你还有……平时的你。”
顾意覆在方向盘上的手顿了一下，他低声道：“嗯，你知道就好。”
还真是这样？秦末末在心底打起了鼓，总觉得今天的顾医生有点奇怪。
“那么，顾医生，我们究竟是去哪儿啊？”
“吃东西。”
说着，顾意动作纯熟地打了一圈方向盘，将车子调了个头，正好停在对面一家小粥铺的门口。
进了粥铺后，秦末末点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一笼小笼包，顾意要了一碗纯豆浆。
秦末末有点不好意思：“顾医生你不饿啊？”
“我晚上没有吃东西的习惯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还送我到……”
“想谢谢你。”顾意回答的很干脆。
秦末末顿时瞠大了眼睛，她没有听错，顾医生在向她……道谢？！
受宠若惊的秦末末忙跟顾意推谦：“我也就是举手之劳，再说了，医院旁边就有吃的，我可以随便……”
“那些不卫生。”
好吧，这才是顾医生的本性嘛，太温和她都要不习惯了。
“还有……”
“咳咳，还有什么？”
“喊名字，再喊错扣素质分。”
秦末末在心中哀嚎，扣素质分难道是顾医生的癖好吗！她幽怨地开口：“顾、意。既然你允许我这么喊你的话，说明我们现在是平等身份的两个人了，你可不可以不要动不动就扣我分吶？”
顾意的心情不错，虽然还是面瘫脸，说的却是：“可以考虑。”
秦末末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。
没一会儿，老板娘就端上了粥和小笼包还有豆浆，秦末末馋虫大动，不客气地直往嘴里塞。吃的正欢的时候，突然听到顾意说话。
“其实，晚上在天台，我很早就到了。”
秦末末怔了一下，将包子整个地咽下，喉间蓦地打了个嗝。
她有点窘迫，喉咙里干的很，但粥又太稠。正尴尬时，顾意端起跟前还未动过的豆浆递了过去，秦末末不假思索地喝了一大口，呼吸顿时顺畅了。
她不好意思地投去感激的目光，顾意却好像没看到，若无其事地端起豆浆微抿了一口。
他接着说：“我听到你和爷爷的交谈，那时候我觉得很惭愧，因为我对他的关心程度甚至不如你。他只是想要有个人能理解他，但我好像更擅长和他争吵……”
顾意的声音低低沉沉，听来很平静，秦末末却知道，这已经是他最感性的一次了。
顾医生难得感性一次，应该要好好配合他才是，但是她满脑子都是顾医生喝豆浆的画面怎么办？！那豆浆是她喝过的啊！还是顾医生递给她喝的啊！这……
不就间接接吻了、吗？
“顾盼，你先别急，到底是怎么回事，你慢慢说。”
那头顾盼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慌张，秦末末反而意识到自己更要冷静，对他循循诱导。
顾盼原本也是急昏了头，听到秦末末的话才慢慢镇定下来：“白天的时候，爷爷说他要出去走走，护士没在意，到了晚上送药的时候才发现他没有回医院。医院保卫处的录像显示，爷爷是在上午10点左右离开的，往你们小区方向去了，但现在还没有回来。老家那边我打过电话去问，他们说爷爷也没有去那边。现在我被门卫拦着不让出学校，正在值班老师这儿办出校手续，我哥现在还没下手术，所以我想找你帮个忙，先在你们小区旁边问问有没有人见过他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秦末末侧着脑袋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，反手就将门关上往楼下跑，“我这就去找人。”
因为是一路小跑下的楼梯，秦末末说话的气息也不稳，粗喘着气安慰顾盼：“顾爷爷的身体很好，应该不会有事的，你放心吧。”
顾盼仍是没有减少忧心：“护士说爷爷这两天的体检结果并不太好，脾气也大。我就怕他一个人在外的，要是突然发病……”顾盼的声音骤然一顿，电话那头传来细碎的说话声，他对秦末末匆匆说，“我现在出校门了，正往你们医院赶，一会儿再联系你。”
挂了电话后，秦末末先在小区物业处询问了一番，而后又到周边的超市挨个地询问了一遍，都没有人看到过顾鹤章。
昏黄的小区路灯下，有零零散散的人们迈着闲缓的步子从外散步归来，秦末末跟着他们，一个一个地仔细辨认，仍是没有顾鹤章的身影。
秦末末有点着急，她在想，顾爷爷年龄这么大了，又没有交通工具，会去哪儿呢？
正在这时，眼前走过一对老年夫妻，秦末末灵光一闪，突然想到，顾爷爷爱热闹，他会不会是去了老年人聚集的地方？
于是，她大了胆子上前询问，做出小女生焦急的模样：“不好意思，爷爷奶奶，请问你们是从哪儿回来？我爷爷说晚上出来看看热闹，结果现在就找不到人了……”
夫妻中的老太太很是热诚，见秦末末是个小姑娘，又是来找爷爷的，便也不拘束地告诉她：“我们刚从南天广场跳广场舞回来，那儿人多，没准你爷爷到那里去了。”
秦末末闻言大喜，向老夫妻道谢后，忙跑到了南天广场。但到了那儿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晚了一步，原本跳广场舞的老人们都已经陆陆续续吧离开了，只剩下几个老人在收拾场地和道具。
一路狂跑过来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，秦末末有点沮丧地坐在一旁花坛上。
这时手机又突然铃声大作，看到屏幕正中闪烁的顾盼的名字，她有些低落地接起来：“对不起啊，顾盼，我还是没找到爷爷。”
“没事的，末末，我已经到医院了，我哥刚刚下手术，静媛也来帮忙了，不然你先来医院吧，我们好好想想，具体要怎么找……”
“嗯。那我现在就过来。”
收起手机，秦末末深呼吸了一口，重新打起精神来，正准备往医院走，突然发现身旁的一位老人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她看。
这会儿广场上人并不多，秦末末本能地有点害怕，条件反射地想逃走，但脑中一跃闪过另一个可能，她挣扎了一下，硬着头皮上前问：“老爷爷，你是有话想对我说吗？”
秦末末率先打破僵局后，气氛就没那么古怪了，老人打量了她一会儿，问：“我刚刚听你电话里说……你在找人？”
“是的，老爷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？”老人的话令秦末末瞬间燃起了希望，一股脑儿地将情况往外倒，“他是我认识的一位爷爷，和您的年纪差不多。在仁光医院住院，护士说他白天离开医院后就没有回去了。他的孙子现在都在很着急地找他……”
听秦末末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通，老人愣了愣，迟缓地说：“看来真是他。他一个小时前就走了。”
原本一直寻找无望，此刻却突然得到消息这令秦末末感到狂喜：“您……见过他吗？他往哪里走了您知道吗？”
老人思考了一下，慢条斯理地回答：“他去哪里了我不知道，我就是坐在这儿跟他聊了会儿天。不过我想他应该是回医院了吧。”
听到顾鹤章回医院了，秦末末几乎拔腿就想往医院跑，老人后面的话，却让她的步子定住了。
“那老头以前是个能耐人，他说他以前看到这些跳广场舞的人就很烦躁，现在却觉得羡慕。你如果认识他的孙子，就让他们多陪陪他吧。年纪大的人一个人呆在医院里也是挺可怜的……”老人佝偻着背，慢慢地说道。
“老爷爷，你放心，我会转告的。谢谢您……”秦末末走出两步，又转过身停下，深深地鞠了个躬，“真的谢谢您。您也早点回家吧，别让您孙子担心。”
老人冲秦末末缓缓地挥挥手，看见小姑娘向医院方向奋力奔跑的背影，老人缓缓地起身，混浊的目光中透出些许怅然。
这么好的孩子，如果是自己的孙女就好了。
——
回到医院后，秦末末并没有马上和顾盼联系，毕竟老人的话只是猜测，要是没找到人，反而累得顾盼他们空欢喜就更不好了。
她先到住院部询问了一下，得知顾鹤章并没有回来，心中难免地失落了一下。
这会儿已经入夜，秦末末从住院部出来去急诊的门厅和顾盼他们汇合。因为心中着急，秦末末没有多想就习惯性选择了平时常走的那条小巷。那条小巷直接连通急诊的偏门，因为方便快捷，白天走的人很多，但这两天路灯坏了，到了晚上，护士医生们大多都会选择绕道。
秦末末完全陷入黑黝黝的环境里才反应过来，但这时候回头也晚了，她只得打开手机电筒功能，硬着头皮向前走。
这条小巷并不算太长，却因为过于狭窄，给人狭长的错觉。静寂的黑夜中，仿佛呼吸的声音也能清晰的听得见。
秦末末攥紧了手机，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光源，一步一步极缓慢地往前走。她穿的是帆布鞋，踩在地上只有极轻微的摩擦声，这规律的响声反而令她感到一丝安全，因为可以以此告诉自己，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，不要自己吓自己。
快走到小巷尽头的时候，秦末末倏地松了口气，正在这时，手机突然发出一阵电量耗尽的提示音，眼前的光源霎时湮灭，秦末末心中咯噔一下，摸索着想打开手机，却徒劳无功。
她看着前面剩下的一点点路，叹了声气，将手机收进裤袋，再次在心里谴责了一下自己不及时充电的习惯。正要接着走，黑暗里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。
秦末末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，而后开始剧烈的收缩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，整个身子都止不住地发抖，连牙关都在打颤。
她本能地想尖叫，却因为太过惊吓，连叫声都发不出来了。
“秦末末？”
熟悉的清冷声音打破了诡谲的阴森气氛，秦末末只觉得已经吊在嗓子眼的心脏“啪”地一下掉回了原来的地方。浑身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，秦末末脚步突然地踉跄了一下，险些摔倒，顾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，月光下，他的眼眸熠熠闪光，显得异常明亮。
手臂被强有力的力道搀住，秦末末愣了一会儿才缓过神，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一下对方覆在自己手臂上的手，温热的，带着人类正常的体温。
她长长地吐了口气，带点险后余生的庆幸：“顾医生，真是你啊……我还以为见鬼了。”
顾意看了她一眼，若无其事地从她身边越过，走在了她的跟前。
秦末末见状忙追了上去，不一会儿，两人出了小巷，顾意这才停下脚步。
门厅的光洒在顾意周身像是给他镀了层白色的光晕效果，秦末末为自己的脑补莫名想笑。
顾意又重复问了一句：“你怎么会在这儿？”
“顾盼说顾爷爷不见了，我是来帮忙的。”虽然是帮忙，但一对上顾意那严肃的目光，秦末末就有点底气不足。
顾意也察觉到秦末末似乎有点怕自己，语气缓和了下来：“你明天还要上班，没关系吗？”
“没关系没关系。”顾医生的话并不是在拒绝自己，秦末末忙不迭地摆手，“我精神很好的，顾医生你放心，我一定不影响工作。”
顾意有点哭笑不得，明明她是来帮忙的，为什么要这么诚惶诚恐？
“我也正好去找顾盼，一起吧。”
有了顾意的陪伴，秦末末觉得自己顿时有了力量，在空荡荡的大楼里穿行也不觉得恐怖了。
顾盼和方静媛早已经在门厅等着了，秦末末将自己在南天广场遇到那位老人的事情跟他们都说了一下，只是有技巧地省略了老人说让他们多多陪伴顾爷爷的话。她知道顾意和顾盼平常学业和工作都很忙，不能时常陪伴顾爷爷也是没办法的事。这事她可以放在找到人之后再从侧面善意提醒他们，并不打算在这种时机下提出。
顾盼初听到自家爷爷居然是去看广场舞了，大感惊讶，而后便是内疚。即使秦末末不说，他也有自知，一定是自己这些小辈平常陪爷爷的时间太少了，所以爷爷才会不说一声就出院。
方静媛作为旁观者，倒是看的更加明白：“广场舞其实也是一种表演，有没有可能，顾爷爷又去哪里看表演了？”
方静媛的话提醒了在场的人，顾盼最先反应过来：“我去医院旁边再找找。”
“我也去对面的小区什么的看看……”方静媛说着追着顾盼出去的方向去了。
顾意见两人走远，便对秦末末吩咐说：“医院外他们已经去了，我在医院里面找吧，现在时间已经这么晚了，爷爷随时会回来也说不定，你在病房守着好了。”
秦末末却仿佛没有听见，低着头像是在思索什么，半晌才抬起眼眸，讷讷地问：“顾医生，这医院里有没有什么比较宽阔的，相对安静的场地？”
顾意微蹙了眉：“你是说……”
“我在想，爷爷那么喜欢表演，会不会是一个人去练习表演了？”
秦末末说的话不无道理，比起看表演，顾鹤章显然更中意自己的演出。顾意很快给出了搜索目标：“住院大楼里有一个活动室，大楼外有一个篮球场……边找边想吧。”
说着，两人一同向住院大楼方向跑去，途中秦末末跑下楼梯的时候太急，不小心踩空了一步扭到了脚，顾意不得不停下来：“你有没有事？”
脚踝处传来阵阵刺痛，秦末末忍不住抽气了一下，但不想拖后退，冲顾意摆摆手：“顾医生你先去吧，我没事的。”
顾意忧心地看了她一眼，下了决定。他将秦末末一只手塔上自己的肩，直接将她打横抱起。
秦末末完全没有准备，身子的突然腾空令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，随后就被稳稳地安置在路旁的木椅上了。木椅的椅面有点冰凉，简直夜风轻拂，吹来带着轻微的冷意。秦末末不禁哆嗦了一下。
顾意感觉到了秦末末的轻颤，他扶着秦末末坐好，目光审视着她，怎么都觉得她娇小的身材太过单薄，想了想，将身上没来得及换下的白大褂脱下，披在她的身上：“我去住院大楼找人，你就坐在这儿等我。别乱走。”语气不容置喙。
这个地方位置并不算偏僻，又有路灯，转头就能看见住院大楼外的所有情形，秦末末乖巧地点了点头。
顾意刚走开几步，终是不太放心地又折了回来。
秦末末心中一紧：“顾医生，还有什么事吗？”
顾意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她：“如果有什么事就给顾盼他们打电话，解锁密码是四个1。”
秦末末有点不知所措，刚想说点推拒的话，顾意已经将手机整个塞进她的手掌里了，随后转头离开。
看着顾意在夜色中离开的萧然身影，秦末末不由将手中的手机攥紧了些，心中泛起异样的涌动。
在木椅上等了好一会儿，顾意也没有回来，秦末末估摸着情况不太乐观，刚想打电话询问一下，这才蓦然想起顾意的手机还留在自己这儿。
想起顾意刚刚毫不犹豫地将开锁密码告诉自己，秦末末心中竟多了一丝莫名的小雀跃。
她百无聊赖地按亮了手机屏幕，看着注入密码的主页面，小心翼翼地输了四个“1”，界面果然瞬间跳转到了手机的主菜单。
顾意主菜单上的应用很少，只有基本的系统应用和几个专业应用软件。手机墙纸是一片米白，整个界面看起来像他的人一样，干净简洁、一丝不苟。
秦末末不敢乱按，只是想着还是应该将自己的猜测和顾盼他们说一声，让他们在寻找时，也能多个具体的搜索范围。下意识就点进了通讯录，因为手机是触屏的，秦末末一不小心就滑过了头，目录跳转到了“q”区，她刚想退出，手指却在猛然瞥见一个联系人时生生顿住。
那个联系人是“秦母”。
并不是秦末末自作多情，但之前沈凌告诉她的事情一直令她百思不解，那个自称是她主治医生的人她猜测过是顾意，但又觉得这实在不像是顾意行事的风格。这会儿突然看到这么个名字，难免生出了一些猜想。
虽然顾意将开锁密码告诉了自己，但秦末末还是觉得自己这会儿的行为就跟做贼似的。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确定没人，她才点击进入了“秦母”的联系人信息库，看到底下的电话号码时，她的猜想得到了确认。
她认得，这的确是原主母亲的号码。
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动，她又小心地翻开了顾意的通话记录，果不其然，在几天前，有一个呼出电话是打给秦末末的妈妈的。
秦末末一时心中百味交杂，顾医生做的事无疑是在为她好，但就是太好了，才让她觉得惶然。不仅仅是这次，还有之前的好多次，顾意都是口中冷言冷语，却沉默地在背后替她做很多事情。不知不觉地，她已经十分依赖于他，她贪心于顾意给她的安心之感，但又生怕自己会生出其他不该有的期待和幻想，到时候会让自己和顾医生都陷入很难看的境地。这种矛盾的心情令她困扰。
就在这时，两个护士从远处走来。
秦末末心虚地收起手机，假意在休息，那两个护士并没有注意到她，兀自聊着天。
“真奇怪，我刚刚那边过来的时候，老是感觉有人在唱歌，一会儿又像是有人在说话，但看看周围，又没有人……”
“你是鬼故事看多了吧，大晚上的，别吓人。”
“我说真的，那声音我听的很清楚……”
两人的对话远远传进秦末末的耳中，秦末末仿佛获得了重大的消息，突然站起来拦住她们：“等一下，你刚刚说，你是在哪儿听到了有人在说话和唱歌？”
秦末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两个护士一跳，两人的心情都有点不悦：“大晚上的，小姑娘你别突然跳出来吓人好不好？”
“对不起对不起，是我太着急了，我跟你们道歉。但能不能请你告诉我，你刚刚是在哪里听到的奇怪的声音？”秦末末的态度很诚恳，那两个护士的不悦也就减少了一些。
之前说听到歌声的那个护士回头指了一下不远处的急诊大楼：“就是那边了，不过也有可能是我耳鸣听错了。”女人大多如此，和自己亲近的人说事时，夸大其词，说的多真也无所谓，但有人正儿八经问起，还是得撇清一下，免得造成误导。
秦末末疑惑，之前她们明明就在急诊大楼的门厅，怎么都没有听到呢？
“请问，您刚刚是经过了急诊的哪个区？”
“七楼的ct室，我去给同事送夜宵，在走廊里的时候听见的。”
秦末末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，连声道谢后，顾不上脚疼就一蹦一蹦地向急诊大楼去了。
一楼的急诊室里病人人满为患，声音嘈杂所以他们没有听见。而那个护士在七楼听见了有人唱歌和说话，八成是因为声音渺远不太确定，说明声音是在一定距离之外发出的。
急诊大楼并不高，只有十二层。不在一楼，不在七楼……安静而又宽阔的练习场地，就只有天台了。
秦末末进了电梯后直接按了顶楼，电梯到达后，她直奔天台，果不其然，远远就听见了沧桑感十足的音乐。
遥遥看见一个人影在天台上随着音乐走来走去，隐隐还可以听到他在念着什么台词。
秦末末已经能确定找到人了。看起来，顾爷爷的衣服穿的很保暖，还带着个绒帽，秦末末放心了点。
她长长地吁了口气，从口袋里拿出顾意的手机拨通了顾盼的号码：“顾盼，我找到爷爷了。他在急诊大楼。具体情况你回来我们再说。”
挂了顾盼的电话后，想了想，她又从顾意的通讯录里找到了住院大楼的座机号码：“住院部吗？顾爷爷找到了，他在急诊大楼天台，他情况很好，我一会儿会带他回来的。如果你们看到顾意顾医生，麻烦转告他一下。”
挂了电话后，秦末末才慢慢走到天台上。脚踝处还有点钝痛，所以她的走路速度很慢，走到离顾鹤章几步开外的地方，她才停下，脆脆地喊了声：“顾爷爷。”
顾鹤章正沉浸在台词中，听到这一声喊，生生顿下，回过头疑惑地看秦末末：“末末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秦末末故意垮着个脸：“顾爷爷啊，你可把我给急坏了！”
顾鹤章不解：“你……怎么了吗？”
“不仅是我，还有您的孙子顾医生和顾盼！您说都不说一声就从住院部跑了，这么晚还不回去，为了找您，我们都快把医院给整个儿翻过来了！”
秦末末佯装生气地坐到水泥地上，揉了揉自己的脚踝：“您一个人在这儿倒是清净了，我可惨了，刚刚扭了脚，现在还疼呢。”
“啊？我只是一个人在医院里闷的慌所以出去走走。刚刚看一大群老婆子在跳广场舞，太闹腾了，我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试试戏。”
顾鹤章就着秦末末的身边坐下，关切地问她：“你的腿严重吗？”
秦末末紧巴着眉头，煞有其事地说：“刚刚可疼了，现在好多了。”
“那……那就好。”
“顾爷爷，您无聊了可以打电话给顾医生他们呀，怎么就一个人出去了呢？”
“他们都忙……其实我也不是指着他们天天陪着我，我就是一个人闲不住，总是想找点事儿做。”
顾鹤章眺望着远方，目光里流露出掩饰不住地寂寥。
秦末末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，特别的难受，她特别想说些什么话来宽慰一下他，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只得陪着顾鹤章一同静静地坐着。
过了一会儿，秦末末突然心血来潮：“顾爷爷，你刚刚表演的是什么剧本？这个配乐可真好听。”
提起了自己的行当，顾鹤章颇为自豪：“这个音乐是《康熙王朝》的主题曲，不过，我刚刚表演的是话剧《大汉王朝》的剧本，我演的老年汉武帝。”
“唉？”秦末末只觉得额角跳了跳，虽然不太适应这么跳跃性的内容，但还是很捧场的鼓掌，故作仰慕地说，“顾爷爷，我在天台外听到您刚刚演的那段特别好，超级有帝王范儿。您介不介意再表演一遍给我看？”
顾鹤章愣了一下：“你会看这个？”
秦末末一脸地真挚：“我可爱看话剧表演了，特别是这种带有历史厚重感的。”
顾鹤章乐了：“既然你喜欢，那我就再表演一遍给你看。”
背景音乐是从顾鹤章随身带的一个小音箱里发出的，他俯身调节了一下，把背景音乐调到了开头，开始激情饱满的演出。
秦末末坐在天台的水泥地上，背倚着水泥护栏，很投入地观看着顾老爷子的表演。并跟着他的表演适时地做出各种举动，诸如鼓掌，叫好，欢呼……一个人就撑起一整场观众的活儿。
有了秦末末的鼓励，顾鹤章也表演地更兴奋了。
两人亲切地互动着，等到顾鹤章一幕表演完，秦末末肃然起身，送给他长久的掌声。
顾鹤章这会儿算是看出来了，这丫头，分明是在讨自己的开心。即使知道她是故意这么做的，但心中被认同和理解被关心和重视的感觉，还是令他感到动容。
他转身关掉了小音箱，对秦末末叹声道：“时间也不早了，我们回去吧。”
秦末末自然欣喜地应下。她之前做那么多工夫，为的就是让顾老爷子心甘情愿地回病房吶。
秦末末扶着顾老爷子走到天台的入口处，突然停下了。
门口处有个黑漆漆的人影，待他们走近了些，那人影才从门后走出来，站在天台简陋的照明灯下。
灯光清清冷冷地扫过男子的脸庞，他的唇角微微抿着，看向两人的目光不似平日那般严肃，反而带了些温软。他轻轻地开口：“爷爷。”
顾鹤章亦目光平静地看着他，由衷地叹息了一声：“今天是我让你们担心了。”
爷孙俩沉默地对望，不知怎的，顾意感到眼眶一阵轻微的酸涩，那感觉几不可察，仍令他感到不适，他微微别开了头。
顾鹤章率先打破了沉默：“上头风大，走吧。”
说着抬起了自己没被秦末末搀着的另一只手臂，顾意会意地上前，小心地扶着他前行。
得知顾老爷子已经安然回到病房后，顾盼和方静媛去见了他一面，说了些关心的话，顾鹤章对两个孙子一视同仁，这天的态度都特别的平和。
因为宿舍的门禁已经到了，顾盼和方静媛也不打算回学校了，顾盼嚷着要去顾意家留宿，方静媛则在秦末末的公寓借宿。折腾了大半个晚上，时间已经将近凌晨，方静媛累的直发困，秦末末的肚子却没出息地响了。
顾意当即将钥匙递给顾盼：“这上面有我和她公寓的钥匙，你们先回去吧，我带她去吃点东西。”
顾盼讷讷地接过，半晌才反应过来：“等等，哥你怎么会有末末家的钥匙？”
但顾意已经带着秦末末上了车，扬长而去。
顾盼不甘地转向方静媛：“这也太奇怪了，你说是不是？”
方静媛嫌弃地瞥他一眼：“现在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老考试垫底了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……你的心全放在管闲事上了，妇女之友。”
顾盼淡定不能，两人吵吵嚷嚷地往小区走。
与顾盼两人相反的，顾意的车里却是一片沉默。
顾意专心致志地驾着车，目不斜视，秦末末好几次想发问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，因为不敢！
但顾意的车似乎开的有点远了，秦末末忍不住问：“顾医生，我们这是去哪？”
顾意的车速骤然慢下来，车辆沿着硬路肩慢慢停下，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，微侧过头似不理解地问：“秦末末，你为什么老喊我顾医生？”
“因为……你就是顾医生啊……”秦末末弱弱的开口，有点底气不足。
顾意却是被她的答案听的笑了，凑近她一些：“那你怎么不喊顾盼顾同学？”
“同……同学，这称呼不是很奇怪吗？”秦末末无措地捋了捋头发，“顾医生……你是介意我这么喊你吗？”
“医生是我的职业，上班时间我不介意你这么叫，不过上班以外的时间，还是叫名字吧，我首先得是我自己，然后才是你的医生。”
顾意一番话说的字正腔圆正儿八经，秦末末被唬住了。顾医生这么严肃的，是在和她讨论对他的称呼问题？
“可是，顾医生……”
“嗯？”
秦末末闭了闭眼，死就死吧：“好吧，顾、意。”
顾医生满意地点点头，重新发动车子。
“可是，顾医……额，顾意，在学校的时候怎么办？”
“该叫老师还是得叫老师。”
“那改称呼还有什么必要……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额，我说，改了称呼挺好，挺好。”
顾意唇边泛起浅浅笑意，饶有兴致：“怎么好了？”
秦末末为难地别过了脸，顺口诹的还真跟她问出处啊。在脑袋里胡乱组织了一下，她清了清嗓子道：“嗯，改了称呼有助于我区分上班时的你、上课时的你还有……平时的你。”
顾意覆在方向盘上的手顿了一下，他低声道：“嗯，你知道就好。”
还真是这样？秦末末在心底打起了鼓，总觉得今天的顾医生有点奇怪。
“那么，顾医生，我们究竟是去哪儿啊？”
“吃东西。”
说着，顾意动作纯熟地打了一圈方向盘，将车子调了个头，正好停在对面一家小粥铺的门口。
进了粥铺后，秦末末点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一笼小笼包，顾意要了一碗纯豆浆。
秦末末有点不好意思：“顾医生你不饿啊？”
“我晚上没有吃东西的习惯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还送我到……”
“想谢谢你。”顾意回答的很干脆。
秦末末顿时瞠大了眼睛，她没有听错，顾医生在向她……道谢？！
受宠若惊的秦末末忙跟顾意推谦：“我也就是举手之劳，再说了，医院旁边就有吃的，我可以随便……”
“那些不卫生。”
好吧，这才是顾医生的本性嘛，太温和她都要不习惯了。
“还有……”
“咳咳，还有什么？”
“喊名字，再喊错扣素质分。”
秦末末在心中哀嚎，扣素质分难道是顾医生的癖好吗！她幽怨地开口：“顾、意。既然你允许我这么喊你的话，说明我们现在是平等身份的两个人了，你可不可以不要动不动就扣我分吶？”
顾意的心情不错，虽然还是面瘫脸，说的却是：“可以考虑。”
秦末末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。
没一会儿，老板娘就端上了粥和小笼包还有豆浆，秦末末馋虫大动，不客气地直往嘴里塞。吃的正欢的时候，突然听到顾意说话。
“其实，晚上在天台，我很早就到了。”
秦末末怔了一下，将包子整个地咽下，喉间蓦地打了个嗝。
她有点窘迫，喉咙里干的很，但粥又太稠。正尴尬时，顾意端起跟前还未动过的豆浆递了过去，秦末末不假思索地喝了一大口，呼吸顿时顺畅了。
她不好意思地投去感激的目光，顾意却好像没看到，若无其事地端起豆浆微抿了一口。
他接着说：“我听到你和爷爷的交谈，那时候我觉得很惭愧，因为我对他的关心程度甚至不如你。他只是想要有个人能理解他，但我好像更擅长和他争吵……”
顾意的声音低低沉沉，听来很平静，秦末末却知道，这已经是他最感性的一次了。
顾医生难得感性一次，应该要好好配合他才是，但是她满脑子都是顾医生喝豆浆的画面怎么办？！那豆浆是她喝过的啊！还是顾医生递给她喝的啊！这……
不就间接接吻了、吗？